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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薛晓】白驹跃隙

纸巾Jr:

原作走向


 @Niflheim 时间穿越梗请查收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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晓星尘下山那日云淡风轻,晴阳万里,是个和煦的好天气。


他从淙淙流水与渺渺薄雾中穿过,那时他崭新、纯净,白衣是深山云色的白,玉冠是晨露荡涤的青。他的师父垂下一双慈悲的眼受他拜别。


 


晓星尘再回想起那双眼睛,竟已记不起神情。他骨子里养着十七年的热血,下仙山,入红尘,怀着一场洗浊还清的梦。


 


仙山仙得方圆百里几无人烟,他御剑行了许久,才瞧见稀稀疏疏的村庄。他在临近的镇子里落脚,近乎沉醉地嗅着人群中熙熙攘攘的烟火气,街边的吆喝、砍价、争吵,仿佛活生生从纸页里挣出来一般,鲜明地映在他仙山灵气氤氲出来的眼睛里,不同于深翠树林里掠过的幼鹿、散在山腰皎白的月光,这是人世里蒸腾的味道,俗气得直入人心,俗气得安宁。


 


他满心漾着新奇的欢喜,在路旁小店买下一份糕点,递铜板的手势小心翼翼,接过纸包的模样郑重其事,糯米的甜意透过油纸渗出来沾在他指尖。


 


镇子很小,越过一段热闹的人声后就是空旷的郊野,他一手拎着油纸包,蹲下身去在溪水中冰了冰被烫得微红的手指,水流清亮,在他眼前欢跃而过,蓦地,他微微皱起了眉头。


 


循着顺水流来的血迹望去,有个人倒在不远处,血腥气渐浓。


晓星尘快步走上去,那人当真怪得很,他周身浸血,伤重濒死,左肩下空荡荡的,像是被人用刀剑斩了手臂,但周围一片草色青翠,没染上一丝红色,仿佛是凭空出现的。


疑惑归疑惑,此处四下无人,难道放任他死在这里?他随身带着些止血伤药,正弯腰去查看对方伤处,那人却猛地扬起了头。


 


他满脸都是暗沉的血,看不清五官,只有一双深黯的黑眼睛,正愤怒、惊惶、阴冷地抬起来,却在看见晓星尘的一瞬间顿住,原有的情绪一扫而光,不知为何显得更加疯狂。他喉咙因重伤而沙哑,像咽着一把粗粝的沙子说话,血淋淋的右手狠狠攥着晓星尘伸过来的手腕,嘶声道:“不对!”


他一说话便咳出更多的血,晓星尘挣了挣手腕,没挣动,急道:“你先不要讲话,伤口……”


那人嘶哑地吼道:“晓星尘你他妈的——我明明看到——我看到——”


晓星尘一惊,另一只手摸他脉搏的动作停住:“你怎么知道我……?”


 


对方却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喘了口气后恍然道:“原来不是我……是他吧……哈哈哈,你的好朋友!真好啊,像条忠诚的狗一样……”


 


晓星尘干脆不理他,卷起袖子来细细擦拭伤口边的污血,那人却不识好歹似的一把甩开,抓着他手腕往身前拖,牙齿上都染着血,像刚刚结束进食的野兽。


那双眼睛在混着血和泥土、脏得看不出模样的脸上偏执地亮着,死死盯着他,眼光凶狠得想将他拆吃入腹。


忽然,那凶狠里闪过一丝脆弱。


如同寒冬里湖上冰面陡然塌陷的一角,底下露出晶亮的水迹。


 


却只一瞬而已。


下一秒,晓星尘手指下感知的脉搏消失了,那双眼睛里也什么都没有了。


 


他茫然地半跪在草地上,油纸包的糕点滚着血迹躺在一旁,手上袖上袍上都是殷红,药瓶刚拔出塞子,面前是广袤空旷的郊野,除了身前一片被血染红的青草地,四处空无一人,鸟语花香,是春日的好景象。


 


-


“连你也探不出?”


对坐的人蹙起眉,送到嘴边的茶杯微微一顿,饮下时只沾了沾唇。


 


晓星尘每每说起此事都满心不解,那人转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,他竟探不出周遭哪怕一丝一毫的灵力或鬼气波动,好像就这么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,整个人没留下一点痕迹。


“或许是我修为不够吧,”他夹起一片菱角糕,吃得漫不经心,瞧着对方严肃的神情不由笑出声来,“好了,别想了,都是挺久之前的事情了,我不过随口一说而已,你怎的这样认真。”


宋岚摇了摇头放下茶杯,取一块雪白的帕子细细拭过手指:“我只是觉得此事实在蹊跷,你这般修为,不该……”


 


未说完的尾音停在半空中,晓星尘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。两人正在兰陵一座茶楼的二层靠窗处歇脚,从窗子看出去,薄薄的夜幕中正巧能瞧见临街的几家商贩,一名小贩身边桌椅板凳七零八落,侧旁立了两人,似乎正在争吵——


 


他道:“是敛芳尊?”


 


宋岚却没应声,翻身从二楼跃下。他轻功内力皆上乘,落地无声,边上有个穿金星雪浪袍的少年与他交手几个回合,被金光瑶切入战局拦下。晓星尘在桌上留了茶钱,转身下楼。


 


那少年面容年轻俊俏,身姿挺秀,仿若还在拔节的青竹。眼睛极黑极冷,厌恶而凶狠地望着他,似乎恨不得下一刻就拔剑砍过来。晓星尘也不在意,三言两语化解了这场闹剧,有心想规劝那少年两句,可看他模样却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,心下有些好笑,有些无奈,与好友道别金光瑶后,一同离去了。


 


宋岚冷声道:“兰陵金氏竟招揽这等人为客卿,当真不可理喻。”


晓星尘若有所思,叹道:“既然能入仙门为客卿,也必有自己的过人之处,但愿他只是少年心性叛逆顽劣,待成熟些后便能改正吧。”


对方依旧面色冷凝:“小小年纪,狠毒和戾气倒是很过人。”


晓星尘闻言莞尔,两人已走到暂时落脚的客栈,正要进门,忽然有什么东西撞在了他腿上。


 


他一惊,很少有人能接近他而不被察觉,手指搭上霜华剑柄回头看去,竟是个摔倒在地的孩子。


宋岚道:“怎么?”


俯身探查一番,确实只是个普通的活人小孩,看起来顶多五六岁的模样,脸上身上脏兮兮的,生得倒是粉雕玉琢,招人疼得很。


 


晓星尘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,弯腰温声道:“和家里人走散了吗?”


孩子四下环顾,脸色发白,两眼里盈着泪水,抬头怯生生看着晓星尘,满目茫然。


晓星尘摸摸他的头发,耐心地放慢语速问道:“别怕,是不是和家里人,走散了?”


 


孩子眨眨眼,流下两行眼泪,又伸手快速擦掉,软软地哽咽道:“我不知道……这是哪里……”


 


宋岚道:“带他四下里问问吧,看他好像也说不清楚,我去问问客栈里有没有人知道。”


晓星尘颔首,弯腰想把他抱起来,孩子却往后躲了躲。他以为对方是害怕,安抚地冲他笑了笑,改为牵起他的手,往周遭看了一圈,准备先沿着街边几家商铺问一问。


当铺老板娘看见这孩子唇红齿白的小模样喜欢得很,但据她回想并没有附近谁家有这么漂亮一个儿子。晓星尘谢过后牵着孩子出门,半天没吭声的他忽然抽抽噎噎说了一句:


“总是这样……”


晓星尘低头温和地看着他:“嗯?怎么了?”


 


孩子语带哭腔,眼眶通红:“总是到另一个时候……然后马上又回去……我不想回去……”


 


晓星尘没听懂,正欲再问,掌心却忽然一空。


 


宋岚从不远处走过来,眉心微蹙,想是没问到结果。


“问过了,都说没见过……星尘,他人呢?”


 


晓星尘手里空荡荡的,身边也空荡荡的。


 


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整个兰陵城。


 


-


薛洋说:“我睡床。”


晓星尘看他一眼,手里铺被褥的动作不停:“没让你睡地板。”


收拾完床铺,道:“不早了,过来睡觉。”


 


薛洋失了剑,灵脉被封,与晓星尘正面冲突没什么好处。他把桌上的茶一口喝干,厌弃地吐了吐舌头,骂到:“妈的,真苦。”


慢吞吞挪到床边,他似笑非笑抬眼看着对方:“怎么,都要睡觉了,道长还不回避一下?”


晓星尘说:“你睡里面——别耍花招,我不想捆着你睡。”


 


薛洋挑起眉毛故作惊诧,说话的调子拐了十八个弯:“哟,看不出来啊晓道长,明月清风还有这等癖好,恕我只爱抱香喷喷的女人,对男人可没兴趣。”


晓星尘一路上早习惯了他的口无遮拦,然而终究还是脸皮薄,耳根微红,手指一勾,勾出隐没在虚空中细细的一条金线,正是缚在对方身上的捆仙索,轻轻一扯就把那人拽了过来,薛洋脸色一黑,却下一秒就笑嘻嘻地滚上床,黑衣袍摆下伸出两条瘦长的腿,懒洋洋地翘起来,竟似乎十分惬意。


 


晓星尘面不改色翻身上床,掌风熄了烛火,幔帐荡下,把两人的身影隔在一起。


 


薛洋在旁边翻了个身背对他,他闭眼调息,霜华剑和降灾一同放在手边。黑夜静寂,万籁无声,一场安稳的睡眠是对白日里疲惫奔波最好的良药。


 


不知过了多久,他猛地睁开眼。


晓星尘对枕边这位抱了十足十的警惕,本就清浅的睡眠更是听不得一点动静。可此时仍然沉寂,引他醒来的是身旁骤然消失的温度。他拨开帐子,两指并拢一弹点亮烛火,里侧的床褥上还留着余温,睡在上面的人却不见了。


他眉心皱起,淡金色的捆仙索这边还好好地缠在手里,那边却维持着绑人时的环形孤零零落在床上。


这是捆仙索不该出的意外。


 


晓星尘确认自己没有中毒中迷香之类使人失去意识的阴招,薛洋不可能在他察觉不到时逃跑,可如今这情况……


霜华和降灾还好好地躺在床边,他定定神抬腿下床,门窗都是睡前他亲手加了咒术的,全然没有打开过的痕迹。客栈的房间内简陋而干净,没有能藏人的地方,想必对方也不会拿这么蠢的招数来对付他。


他提剑正要出门,回身却看见薛洋靠在床头,一双眼正对上他的。


 


饶是晓星尘也惊了一下:“你?!”


薛洋动了动,神情有些咬牙切齿,晓星尘手中微沉,原来那捆仙索还结结实实绑在他身上。


他剑尖一挑,隔空指对方面门,道:“你这是玩什么花样?”


 


薛洋一脸不耐烦,阴恻恻道:“晓道长激动什么,我又没跑。”


晓星尘看不出他这模样像不像逃跑未遂,霜华收回身侧,四目对视许久,薛洋先翻身躺下,他被这一出弄得半点困意也没了,收剑回鞘,慢慢坐回床边。


 


天边渐渐泛白时,薛洋慢悠悠蹬了蹬腿,好像在伸懒腰,昨晚那短短一会儿的自由让他瞧见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,他几乎开始迫不及待。


他盯着晓星尘擦剑的背影,喉咙里含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。


“道长,你真要带我上金鳞台问罪啊?”


 


霜华在晨光下愈发清亮,照进晓星尘偏头看他的眼睛里。


 


薛洋看着那双眼睛,慢慢笑起来。


晓星尘收回目光,淡淡道:“你倒是挺开心的样子。”


 


薛洋舔了舔嘴唇,笑意更深。


“当然要开心啦……我以为你已经算是天下第一爱管闲事了,没想到还有一个聂明玦。”


“道长你说,金光瑶会怎么对付他呢?”


 


-


阴雨时节,晓星尘的眼睛有时会痛。


 


他闭着眼在榻上休息,门外莽莽撞撞跑进来个女孩子,声音又甜又尖,扯着嗓子喊起来时像一群麻雀叽叽喳喳:


“师尊!外面有个怪人啊!”


 


他披衣坐起,眼眶深处细密的痛感在经年累月中已经熟悉得可以忽略,看着小姑娘一脸严肃的大人样,轻轻笑了笑。


“师尊你别笑了!快同弟子去看看吧!那人当真怪得很呢!”


 


晓星尘温声应道:“别急,我去。”


 


一出屋门,外面等着好几个十二三岁的孩子,见他出来都围上来,七嘴八舌地道:


“师尊!就在观门前呢,吓人得很!”


“小师妹要与他说话,他拿一把剑顶着她脖子!”


“他带了两把剑,一把阴沉沉的,还有一把有点像师尊的剑!”


有人啐道:“你胡说八道什么!师尊的霜华也是旁人能仿来的吗?”


 


那人不平,为自己辩道:“谁胡说了?师尊你去看看……”


 


晓星尘眼里的笑意忽然敛了敛,周遭一群少男少女都噤了声,小心翼翼地看着他,等他说话。


下一刻,温和的笑意又回到他脸上,摸了摸靠着他站的几个孩子的头顶,他道:“无事,你们去读书吧,为师去看看就好。”


 


几个男孩子跃跃欲试:“弟子陪您去!好好教训一下那歹人——”


 


晓星尘垂眸一笑,手指无意识在剑柄上收紧又松开。


“不必,我自己去就好。”


 


那人抱臂倚着道观的门,雪白的绷带松松垮垮从眼上落下来,搭着鼻梁遮住半张脸,腰间一黑一白两剑格外惹眼。


晓星尘没有抽剑,静静道:“是你。”


 


雨丝渐渐沾湿头发和衣服,薛洋从额前散发后抬起眼望着他。


“看来还是有办法的,”他半真半假笑了一声,眼睛黑漆漆的,“这是什么时候了?”


 


晓星尘报了个年号给他。


 


“他妈的……这么久,”对方声音沉沉的,嘴唇挑开一个笑容,虎牙亮出野兽般的光,“义城无聊死了,你的魂可真难找。”


晓星尘沉默了很久,一开口声音仿佛飘在风里:“……你收手吧。”


 


薛洋挑了挑眉,他的面容与晓星尘记忆中有了些差别,脱去稚气,俊美得更凌厉。


“夷陵老祖要来了。”


 


晓星尘闭了闭眼。


“……你收手吧。”


他明知道说什么也没用的。可就是管不住这句话一遍一遍从唇边溜出来。


 


薛洋一手在腰间两把剑上慢慢抚摸:“是他吗?是魏婴帮我复原了……”


 


两个人相对而立,却都在自说自话,晓星尘嘴唇动了动,薛洋又忽然抬起一只手来:“算了。”


 


他一步一步走上前来。


 


晓星尘看着他平静无澜下波涛汹涌的眼睛,心里泛起一阵空荡荡的无力。


“薛洋,你究竟是……”


 


薛洋停在他身前,湿漉漉的绷带斜挂在脸上,从鼻梁挡到人中,正好露出雨水淋湿的嘴唇。他缓缓探身过来,隔着雨帘,似乎在试探一个亲吻。


 


晓星尘的手抬起一个僵住的弧度,停在虚空中不知想去触碰谁。


 


深秋的细雨沙沙打在满地落叶上,道观两扇木门大开,外面是正在凋落的山林。


他的手慢慢落下,空无一人的景象倒映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,白是围炉夜话那晚窗外初雪的白,黑是失明者眼前永远辨不出的黑。


 


-END-


 


 就是一个有时空错位症的洋,偶尔会穿越到别的时空但很快又会回到现实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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